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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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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夜晚

周舟不解,孔恒只是笑。松夢婷從帳篷裏走出來,叫他一聲:“孔恒,你杵在那兒幹嘛?”

孔恒騰地站起來,小跑過去,“哎哎,來咯來咯。”

顧清越端著兩杯飲料走過來,遞給他們一人一杯,又走了回去。顧從州端著玻璃杯笑著朝她示意,她也端起杯子,玻璃碰撞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鹹檸七,軟爛的鹹檸檬浸在七喜裏,一入口辛辣甘甜裏帶了些鹹酸,別有一番風味。

顧從州一口氣喝了半杯,才解釋道:“剛才阿傑拿過來的酒叫長島冰茶,是由好幾款高酒精度的酒調成的,有40度。又加了可樂、檸檬,喝著酸酸甜甜,酒味並不重,帶著飲料的迷惑性,一兩杯下去,酒量再好的人也會不省人事。”

周舟“哦——”了一聲。

他緩緩道:“所以又叫,失身酒。”

周舟:“……”

顧從州看著那群調酒的,有人一杯一杯地幹,有人半天就抿了一口,他笑說:“這群人就是這樣,自己能喝,不管別人死活了。如果你要我去抽他的話也不是不行。”

周舟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看著他燈光下的臉,額角有小小的汗珠,她拿了張濕巾出來給他,“累了吧?”

顧從州沒有接,閉上了眼睛,開始拖著聲音求安慰:“真的,累死了,過個生日好麻煩的……成年了啊。”

周舟微微一笑,用濕巾輕輕按在他額頭上,沿著面部溝壑擦到臉頰,路過高高的鼻梁、顴骨,到一路棱角分明的下頜。真是如琢如磨的五官。

她看著他的臉,這張趨於成熟但仍具少年氣的臉,一只手撫上自己面頰,輕輕說:“真好,成年人。”

燒烤桌上滾起油煙,孔恒帶著幾個人開始烤串了,大聲招呼其他人。他問她餓不餓,她搖頭。轉頭看到顧清越拿著一罐啤酒,又在打量她,察覺到她的視線後,也不躲避,帶著那個似笑非笑地表情,緩緩移開眼。

周舟皺著眉頭,問顧從州:“你哥,好奇怪啊?”

他回頭,顧清越早拎著凳子吃燒烤去了,“哪裏奇怪?”

“我也說不清楚,感覺……”

顧從州看著他哥清瘦的背影,露出一個苦澀的笑:“他媽媽,是我的小姨。生意人嘛,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露營,從小就帶著我們兄弟倆出來玩。但是後來,她去世了。所以每到這種時候,我哥就難免……”

想媽媽。

怪不得總是陰沈沈的,但這也不能解釋顧清越為什麽老是格外註意她。正要再問,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顧清越的媽媽是你小姨,小姨不就是你媽媽的妹妹?他又姓顧,所以……你媽媽和妹妹,嫁給了你爸爸和兄弟?”

顧從州笑:“不是,人家雖然也姓顧,但跟我家沒關系,只是巧合。”

又發散想象力了,她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晚飯才吃了沒多久,他們只隨意烤了兩串,做了杯檸檬水,就一群人坐著聊天。

紀文心、顧從州和那位叫阿傑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太親密了反而更樂意看見同伴出糗。兩個人輪番上陣,不停地跟周舟講顧從州小學一年級還尿床以及景區標識模棱兩可導致他誤進女廁的糗事。

顧從州在女生面前從來一副朗月清風的樣子,哪裏這樣糗過,臉激得一陣紅一陣白。周舟一開始興致不高,說著說著也開始主動問起來了,一個晚上把他長大的環境、就讀的學校、喜歡吃的館子、喜歡的老師等等全打聽到了,倒好像她在查戶口似的。

好不容易到半夜,杯盤狼藉時刻,有的路途遙遠,有的考試辛苦,還沒到12點就累倒了。顧從州按照原先定好的兩人一組的安排把大家趕進各自的帳篷裏,自己和顧清越留下來收拾一地狼藉。

拉帳篷等物品的幾個司機已經下山了,明天一早再上來把東西原路拉回去,隔壁有一撥人不過夜,已經下山,另一撥人紮營的地方在一個斜坡之下,離他們很遠,露營地裏更顯清靜。

周舟躺在墊子上,和松夢婷從帳篷頂上一塊大正方形的區域看出去,星星真的很多。松夢婷裹著被子,對她說:“我一定不會滾下去的。”

她思緒渙散,一時沒意識到松夢婷說的是滾動制的滾,隨口說:“這墊子才多高啊,你睡覺那麽不安分嗎?”

沈默了一分鐘,忽然“哦——”了一聲,兩個人一起笑起來。

隔壁已經傳來響亮的鼾聲,松夢婷笑了笑,拿出顧從州剛才發的耳塞塞上,“我先睡了。”

周舟拉上帳篷頂的拉鏈,熄了小夜燈,現在已經入秋,晚上尤其涼。每一頂帳篷的拉鏈都拉上了,明天早上五點半還要起來看日出,大家都有意地睡得早一點,不然起不來。

她靜靜地躺著、等待著,衣服都沒脫。顧從州下午說今晚有星星,意思是今晚一起看星星,她知道。忽然覺得這有點像孫悟空和菩提祖師的事,想著想著笑出了聲。

她把手臂枕在頭下面,深深吸了一口氣,風輕輕地吹著,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月亮圓圓地掛在天上,真是溫柔美麗的秋夜。她把手抵在帳篷上,感受風從帳篷布幾不可查的縫隙中吹進來的感覺。

她的手從裏面壓出一個五指的輪廓,有人輕輕點了點她的指節。松夢婷已經睡了,胸口均勻地起伏著。她起來披了件衣服,從帳篷裏走出去。

顧從州站了起來,拉著她的手走到斜坡上。這裏是一大片柔軟的青草地,一塊刻了露營地名字的大白石頭面前是一個淺淺的人工湖,他拉著她臨水坐著。

夜幕低垂,繁星點點,萬籟俱寂。

在山頂,空氣很清新,風有點涼,他靠她更近了。老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天正好是十六,月光霧蒙蒙地鋪在地下。草地照得到的地方像結了一層霜,照不到地方還是墨藍色。

他收拾東西出了一身汗,剛才應該簡單沖了一下,換了身幹凈衣裳,聞著是清爽的洗衣皂香,她又靠近他一點。

斜坡底下的人還點著小小的篝火聊天,顧從州的眼睛倒映著他們的光。遠處是火,他的眼睛是水,朝她溫情地看過來。

“生日快樂。”顧從州說。他的聲音在黑夜裏像湖水微瀾似的緩緩流動著,低沈、溫潤、清朗,讓人很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聲帶,卻摸到他鼓出來的喉結。

她輕輕地笑著,在這樣溫柔的秋夜,她連笑也不願意放肆。她問:“祝你呢?還是祝我?”

“祝我們。”

他的生日是10月15日,昨天;她的生日是10月17日,明天。

“從此以後的生日,都在今天過吧。10月16是個好日子。”

她說:“好。”

上周他陪她去借書,有一本叫《春風沈醉的晚上》,她還沒開始看,但書名忽然闖入她的心頭。想來春風沈醉的晚上大抵就是這般情景:微風輕輕吹動湖水,桂花快要謝了,最後發出一蓬一蓬的濃香,他靜靜坐在她身邊,這是秋風沈醉的晚上。

晚風輕輕地吹著,把她鬢間散落的的頭發吹到他臉上,癢酥酥的,把它拂開,還是癢酥酥的。他們坐在這裏,聽得到落葉的聲響,枯葉落進人工湖裏,被緩緩流動的水推到湖邊。

他們的手沒有離開過彼此,一直交握著,手心已經出汗,還是不願意放開。他拿出一個巴掌大的蛋糕放在她手上,又插上一根蠟燭,拿出打火機來點著了。

在燭火跳動著的微光中,低聲許願:“我要永遠、永遠,和周舟在一起。”

她忙說:“不行了!重新來,許願說出來就不靈了。”

他一笑,看著她,“事在人為,我說行就行。”忽然眸光一動,低下頭來,“……你和我都說行,才行。”

此時與他交握的手掌傳出心跳的頻率,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微微的震動,她的心頭忽然震顫。她低下頭,閉上眼睛,語氣近乎虔誠:“我要永遠、永遠,和顧從州在一起。”

她此刻忽然感受到一絲沒由來的心酸,是來自兩周前黎女士的短信。那時她覺得他們是沒有好結果的,只活在當下就好。此時此刻他們在燭光前許願,要永遠和對方在一起,他的掌心是溫熱的,眼眶也是溫熱的,她忽然有點開始期待他們的結果了。

那時的情緒才一股腦地撲上來。她轉頭看顧從州,他順勢送了一勺奶油到她嘴邊,冰涼的奶油帶著體溫融化在舌尖,甜甜的,滑膩膩的。他們分吃了一個蛋糕。

顧從州拿了張濕巾給她擦手,一個指節一個指節地擦,像她描摹他的五官一樣,描摹她手上每一寸肌膚、手心手背、粉粉的修剪整齊的指甲、小指上淺色的痣。

她看著他被蓋在長睫毛底下的淺褐色瞳孔,這近乎溫柔的目光,過電般的酥麻蔓延到四肢。

會有結果嗎?

他說,他和她都說行,才行。

她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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